也谈激烈反儒

首先，我理解但是不赞成激烈反儒。

我理解为什么激进的观点会产生。许多朋友希望儒家曾经维持过的社会秩序能够被激烈铲除，中国尽快走向现代化。

问题是，激进的文化改造能不能尽快达到目的地，还是会欲速而不达？我认为不仅会欲速而不达，而且会导致大倒退。理由陈述如下：

我们知道人类最有效改造社会进入现代化的就是政治自由主义，和文化保守主义的结合。也就是英美道路。

这一路径充满智慧。

我们知道一个最好的制度是不能够通过人的理性来设计来实现。因为我们人类的局限。所以，最合理的制度，只能来自于自由博弈。

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，最先进的比如1%的人口，可以完全脱离传统文化生活。我相信中国有这样1%的人，也就是大致1400万，完全可以生活在一个全英文的环境里。但如果只有这1400万人参与，出来的制度就一定不会最优。

同时，走向现代化一定是一个激烈竞争，赢家通吃充斥的过程（一个不会英语的人和一个精通英语的人竞争，在专业社会里面毫无胜算），那么，剩下无法参与的人会被彻底剥夺。而他们的人数远远大于能够参与的顶尖精英阶层。

于是，除了自由博弈被压抑，民粹失控会接踵而至。制度本身因为博弈不充分一定充满了偏颇。不能参与博弈的大多数激烈反对。这就为下一场激烈的民粹主义运动提供最好的温床。

 比方，英语本身比汉语精确，无论是法律还是科学，英语可能比汉语更适合现代社会，更具有现代性。

但是如果我们强制推广英语，带来的结果可能不是现代化的英语的普及，而是一小部分人英语精熟，如鱼得水，而整个社会反而会倒退。

大多数 中国民众并没有掌握英语的条件，他们非但不会进一步去掌握英语，如果汉语被压抑，他们更有可能的事倒退到方言主宰的时代，并且对普及英语的行动更加抵触。这样，这种强制的文化改造，反而适得其反。

想通了这个例子，大家就会看到，激进的文化改造不能够带来社会进步，倒是不可避免地引发民粹主义大反弹。所以自由主义，一定要有文化保守主义来保驾护航。

我们再来举一个例子，如果要改造一个山村，资金有限。有两套方案，一套是把山村完全拆除重建，一套是保留老房，先给每家每户通电，通电以后，孩子们上学将来出去打工了，一定会回来改造山村，他们会把老屋一家一家拆除了，自己重建。哪一种方案成本更低，效果更加深远？不言而喻。这就是文化保守主义反而能够更快带来社会根本变化的理由。

儒家传统是不是会阻碍中国的现代化。先看两个例子。中国大陆一再激烈反儒，台湾强力捍卫儒家传统。哪一个更符合文化保守主义？谁又率先进入了现代文明？哪一个是拆了山村自己重建？哪一个是让孩子们长大以后自己重建？

日本明治维新以后做了一项工作，那就是把西方制度吃透，结合日本本国文化，深入推广。我们可以说，这个工作实际上就是“西学为体，东学为用”。这才是日本脱亚入欧的核心。日本最聪明的人都参与了这一运动。赫胥黎的天演论，日译版一年卖了25万册。中国此前20年，卖了一万册。日本的大臣考察西洋，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。随后要结合日本国情文化介绍给日本。更重要的是，日本在明治维新以后不仅有军国主义兴起，也有很长一段自由民权时代，各方参与博弈。与此相反，俄罗斯彼得大帝的改革，叶卡捷琳那的改革比日本早许多。精英主导，试图一举否定俄罗斯传统文化。它的结果就是城市乡村广泛脱节，精英草根广泛脱节。大多数人因为一下子掌握不了新东西，而被事实上剥夺了参与权。博弈无法充分。民粹主义高涨。俄罗斯的改革开放早于日本将近200年。结果俄罗斯不但没有领先日本，反而成为人类20世纪最反动专制的堡垒和发祥地。这个历史教训非常值得我们深思。

一场没有全民参与的现代化转型注定要回归专制。传统不是现代化的敌人，而是我们必须争取的盟友。1949年，当所谓的解放大军横扫中华的时候，中国所有的大儒都跟随先总统蒋公去了台湾，不愿意合流。我们已经在一再的打倒孔家店的运动中迎来了20世纪最可怕的专制。在准备又一次对孔家店开炮的时候，不妨先冷静想一想，香港反过孔吗，台湾反过孔吗？今天深陷专制的是谁？